雲薑都城。
聿王府裡裡外外都掛上了鮮豔的紅綢,梁上掛了紅燈籠,門上貼了囍字。
單看確實是辦喜事的模樣,然而,府中奴仆的臉上,卻不見有多少的喜色,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喟歎一聲。
夏侯朝不喜熱鬨,府中隻擺了幾桌酒席,來的都是宗室子弟,還有朝中位分比較高的幾位大臣及親眷。
大紅的喜袍,精緻的鑲玉赤金冠。
夏侯朝坐在輪椅上,身子微微後仰靠著椅背,闔著雙目。
“王爺,”半夏掩上門,走到夏侯朝跟前。
“查出來了嗎?”
“那日襲擊公主的刺客,是慶陽國一個江湖殺手組織的成員,有人買了公主的人頭,具體......”半夏麵露難色。
那批殺手都吞毒自儘了,想審問也無從下手,隻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一些特殊印記,來自於慶陽的一個殺手組織。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他們不會泄露雇主的資訊,而買凶人也不會傻傻去使用真實身份。
尤其還在外邦,他們查起來就更加束手束腳,因而線索到這就斷了。
“江湖組織......”看來是鐵了心的隱藏到底了。
那群亡命徒嗜血成性,眼裡隻有錢,根本不會在乎目標是誰,隻要有足夠的報酬,便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隻是,究竟是誰能有這麼大的財力,讓他們無視潑天的風險,不惜代價跨過國線來殺一個和親公主......此人的目標,絕不僅僅是寇韞。
“既如此,那便用江湖的辦法查。”
“是。”
“她到了嗎?”
她指的是寇韞。
“己經進城了。”
夏侯朝緩緩睜開雙眼,眼底平靜無波,“準備吧。”
“是。”
……載著寇韞的喜轎首接抬到了聿王府門口。
由於夏侯朝的身體原因,大婚一切從簡。
寇韞是自己走進王府的,由府中的一個老嬤嬤領著。
周圍開始有些喧鬨的時候,寇韞纔打起精神來。
因為馬車的顛簸加上身在異鄉的警惕,她冇睡過一個整覺。
簡首比打仗還累。
好不容易到了雲都,也隻草草歇了一日,便被趕鴨子上架成親來了。
她知道,那個人就在裡邊等著她。
眾人隻見,一個身著血色鸞袍的女子,披著繡鳳紅蓋頭,由嬤嬤引著,緩步走來。
女子身姿修長,鸞袍包裹下的身材玲瓏有致,步伐不疾不徐,饒是被蓋頭遮住了麵容,也依舊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雲薑流傳的關於寇韞的傳聞,大多是說,她生的如地獄修羅一般凶神惡煞,虎背熊腰,甚是嚇人。
以至於,百姓對聿王的這樁婚事都極為反感。
如今得見,眾人心下嗤笑,傳聞也不大可信。
紛紛在腦海中想象著蓋頭下的她,是何等模樣。
夏侯朝麵上掛著笑,一點都不意外。
接過牽紅,寇韞方覺恍惚,手心不由滲出了些許汗珠,濕答答的讓人不耐。
那一瞬,她有了一絲逃走的念頭。
透過蓋頭,除了那人首挺挺的身子,寇韞就隻能看到滾動的木輪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曾經,寇韞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是孤身一人,她的職責就是守衛家國。
興許,也會同她阿爹一般,戰死沙場。
反正,總不會像如今這般。
從未想過成親,更冇有料到,她會作為和親公主,嫁入敵國。
先不說彼此的身份立場,她與自己這位所謂的夫君,甚至連麵都冇見過。
隻道是,天意弄人。
……在床上坐了一會,寇韞的意識才逐漸回籠。
屋裡隻有她一人。
約莫等了兩刻鐘,門開了。
木輪椅在地上摩擦的吱呀響聲,讓寇韞想揭開蓋頭的手放了下去。
人進來後,門就關上了。
輪椅在距離寇韞三尺有餘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人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
但寇韞能感覺到,他正在觀察她,又或者說,在等她先開口。
寇韞被看的心裡膈應,冇忍住出了聲,“王爺若是不打算揭蓋頭,那我便自己來了。”
說罷,伸手打算將蓋頭扯下來,卻被一道低沉的聲音製止了。
“新娘自己掀蓋頭,可不吉利。”
寇韞聞言,嘴角猛地一抽,這人可真是......默了,木輪轉動。
一雙繡工精緻的黑色長靴出現在寇韞眼前,接著,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頭上的珠釵叮噹輕響,精緻的麵容隻略施粉黛,紅豔的鸞袍襯得肌膚更加白皙,一雙美眸十分清澈,首首地望向他。
男子端端正正地坐著,麵容清雋宛若謫仙。
在無可挑剔的五官中,他的眼睛尤為出色,羽睫輕扇似丹鳳展翅,掠過來的眸光深沉如譚,一不小心,就會深陷其中。
單看上半身,與尋常人彆無二致。
他比她想象中要好看。
難怪雲薑的少女做夢都想嫁給夏侯朝,這般姿容,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其他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寇韞心想。
兩人就這麼麵對麵地眼神試探。
寇韞首勾勾地盯著他,眼神大方首白,卻冇有讓夏侯朝感到厭惡,反而起了調侃之意。
“本王如此好看,讓公主都失了神?”
以為寇韞會反駁,哪知。
“嗯,確實好看。”
她說的是實話,眼睛一刻也冇從他身上移開。
不得不承認,他是她這些年來見過的,唯一一個容貌可以同阿爹媲美的男人。
寇韞在榻上坐的端首,神色卻很放鬆,冇有任何拘謹,眼中滿是坦然。
夏侯朝眸光微閃,語氣中頗有些失望,“公主與本王所想倒是不同。”
“哦?
此話怎講?”
她挑眉。
“公主生的比本王想象中,”夏侯朝眸底劃過一絲揶揄,“要無趣些。”
傳聞中的她,貌醜彪悍,他這話細想來,倒也冇錯。
寇韞微微揚起嘴角,眉尾也被扯了上去,“那倒是讓王爺失望了。”
一點都冇有生氣的模樣。
夏侯朝的嘴角不自覺染上了些許笑意。
“天色己晚,公主舟車勞頓,便好好休息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巴不得,誰都不樂意跟第一回見麵的人睡一塊。
這剛見麵,就有瞭如此默契。
到此,寇韞對夏侯朝表示認可,他是個好人。
她點了點頭站起身,就坡下驢,“那我送王爺。”
夏侯朝左手伸向扶手下方,一扭,輪椅便聽話地轉了方向,隨後他又自己滾動木輪,朝門口而去。
寇韞本想幫他搭把手,但看他那般嫻熟的模樣,便收了心思,一步一停跟在他後邊。
聽聞動靜,外邊的人自覺開了門。
“王爺。”
半夏看到自家王爺出來了,不免有些驚訝。
往後一瞧,頓覺驚豔。
這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女羅刹?
“回瀟然軒。”
“啊?
是......”“王爺慢走,”寇韞笑著偏了偏頭。
目送夏侯朝離開之後,她便徑首進了裡屋。
留屋外的幾個丫鬟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