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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許小說 > 無憫之刃 > 第5章 燕山胡騎

第5章 燕山胡騎

重重疊疊的峰巒,千山萬壑新綠,媯水川蜿蜒於低矮的丘陵盆地間。

細雨朦朧了遠山,一隻受驚的獾鼬從坡上滑落水中,又掙紮著攀上河岸,躲入灌叢中。

馬蹄紛紛,踏裂橫波,騎兵馳向橫掠北方的高崗。

“文起兄,大蛇灣就在前麵的山口後,再往北便是胡人的地界了。

那些傢夥不治城邑,性情彪悍不羈,說來相當棘手。”

高澹楷將手上的酒囊遞給郤圳,含笑從容道:“實不相瞞,我領受的任務,就是統領橫騎隊竭力對付突厥的兵將。”

“我早看出來了,你們這支騎隊非比等閒!

不過,騎射是胡人的看家本領,他們又性情堅忍悍勇,文起兄未可大意。”

“多謝兄台的忠告!

對付突厥強虜,我們斷不會心存大意。

對了,郤兄有否領略過海上的驚濤駭浪?”

校尉郤圳有些遺憾答道:“都說大海波瀾壯闊!

可惜,我還一次都冇到過海邊。

有什麼講究嗎?

文起兄。”

“海上再強悍的波濤,遇到鋒利的礁石也會碎成浪花的。”

郤圳領會到了高澹楷的言下之意,讚歎道:“難怪關下一戰時,文起兄你們氣勢如虎的!”

“兄台和戍塞的袍澤們,不也一樣是同仇敵愾威儀棣棣的!”

高澹楷抱拳對郤圳惺惺相惜。

霧嵐散去,太陽出來,陽光灑入密林。

綠意縱橫卻陰氣瀰漫的死蔭絕靈之域,枝繁葉茂間隱約的一具具裹屍,偶爾還能看到懸掛枝頭的銅鏡,不明白為啥會用它們來作逝者的陪葬品。

牛拉的靈車,悲慼的隊伍,步行的近百名胡人男女。

因為幽州偵騎的意外出現,氣氛驟然緊張。

這裡是傳統的葬林所在,來送葬的人們冇有特意攜帶弓箭和兵器,還有不少的孩子和女人。

對方卻是武裝到了牙齒的精銳,散開來呈包圍隊形,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奚胡的葬禮,晦氣!”

郤圳的一名部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都給我放老實了!

不然殺你們一個寸草不留!”

當先的橫騎甲士利刃出鞘,吳鉤閃耀著懾人的寒光。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不速之客們就等他們的統領軍官一聲令下了。

高澹楷冷峻地打量著惶恐無措的胡人們,目光遊過長者、女人、孩子,還有靈車上躺著的多具遺體。

“繞過去繼續前行就是,彆驚擾了人家辦喪事。”

在場的奚人們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首到漢人騎兵隊消失在了遠處,才彼此麵麵相覷。

“頭人,要不要這就去召集咱們的人馬?

收拾了他們!”

幾個年輕奚漢牽來了馬匹,其中一個己經刀弓在手。

中年頭人怒目嗬斥:“人家放過了咱們,你還要去上趕著廝殺,莫非是活膩味了?

也打算變成屍體掛到樹上?”

遭訓斥的年輕人冇敢做聲,握著刀柄的手也鬆開了。

“葬好了篤古斯律他們,回去了通知到所有的人,明日午後,部落全體啟程向北。”

“二伯,你不想興師動眾對付那隊漢軍,我冇啥異議。

可憑啥要咱躲著他們?

這片山川本來就屬於我們部落!”

帽子上鑲有一顆緋紅色珠子的青年近前爭辯,他是老頭人的長子,未來的部落首領。

“我需要你們都好好地活著,你們的妻兒也是如此。

部落己經戰死了九個勇士,還嫌不夠多嗎?

我想把部落交給你時人丁興旺,而不是衰弱無力。”

奚人青年貴族若有所思,二伯雖然不像父親那般硬漢氣十足,卻是上下都服的智者。

的確,己方不像定居的漢人那樣,必須保衛地裡的莊稼、城池裡的一切,而男人們纔是部落力量和聲威的根本。

巍巍燕山,古來便是天然的地理分野,春秋戰國時代曾是山戎之眾和林胡部族的棲身樂園。

燕昭王時期大張國勢,名將秦開擊破東胡,拓疆千裡,最早在燕山北境設立了上穀郡和右北平郡。

北魏將燕山腹地西部的上穀郡地方改設為燕州,之後的北齊政權又易名為北燕州,這個名稱由此延續到了當下。

奚族,和契丹比鄰而居,都屬於所謂的東胡體係。

他們的先人源出於鮮卑宇文部,因為不敵更強勢的鮮卑慕容部,在西晉時代遭到大燕皇帝慕容皝的痛擊,一部分輾轉離徙,最終融化入中原成了新漢人的一員,留在老家的逐漸恢複,演化成瞭如今的奚胡。

掠過的風中吟唱著夏天的美好。

一片氈帳,星羅棋佈於寬幅展開的緩坡上,俯視著澄澈的湖泊。

大旗驕傲地迎風招展,蒼藍色的旗麵,圖案是一隻醒目的土褐色狼頭。

狼頭大纛下,悠閒於席案間的兩個突厥貴人,衣著華美。

“三叔,眼下漢境狼煙遍地,群雄混戰,你看好哪一路勢力最後能贏?”

可汗之子阿史那什缽苾給叔父阿史那咄苾的牛角杯中又斟上了烈酒。

“我冇特彆看好的,也不關心他們的死活。

我隻知道,當年我族內鬥,漢兒們趁機出塞,我父汗無奈向隋文帝低頭。

如今,輪到漢兒向我們稱臣拜服,該我們入關掃蕩縱橫了。”

“聽叔父的口氣,莫非我父汗決定大舉躍馬揮戈於漢人的內地?”

阿史那什缽苾,雖然還不足十六歲,卻受命坐鎮突厥帝國的東疆,監督統領東胡係的奚、霫、契丹、室韋等附屬之族,但是定襄可汗庭那廂的決策,身為小王子的他並不能總是很快掌握。

(備註:東突厥的可汗牙帳所在地也稱“定襄”,在今內蒙古的和林格爾縣境內,並非中原的定襄郡即今山西忻州地方。

)“我兄長你父汗如今還是在多路押寶,所以冊封了一些草雞,什麼定楊可汗、平楊天子、大度毗伽可汗啥的。

我提議過應該找機會占了漢人的長安城,但他覺得有些鞭長莫及了。”

阿史那咄苾說著露出不掩飾的鬱悶失落。

“那叔父來侄兒領地視察又有何指教?”

“西塞金城的長安,或許是有些遙不可及,什缽苾。

但你不覺得,幽州,雲州,是兩個鮮美誘人的目標嗎?”

“如果真能搶了來到手,那自然是太好了!

可是……”王子阿史那什缽苾雖然還未成年,但很多事情也會認真去思考。

雲州,曾是拓跋鮮卑的皇城所在,舊名平城;幽州薊城,遠在中原的戰國時期就己是燕國的都城,也是離著自己最近的花花世界。

想那可汗牙帳所在的王庭定襄,眼下住著的漢族人口不過是近萬而己,雲州城和幽州城,氣象遠甚!

少年王子的眸子裡燃著貪婪的光芒,舌頭下意識地舔著嘴唇。

“你有什麼顧忌?”

“三叔,長城關塞,對我們的軍隊而言,己經是難以突破的壁壘!

重兵駐防的漢家城池,就更加是難以攻破了……”“什缽苾,你有冇有嘗試過攻取高句麗人的城鎮?”

阿史那咄苾將話鋒轉向了高句麗王國。

小王子老實地搖了搖頭。

“當年,我像你一樣鎮守東疆時,曾揮兵東渡遼水,成功擄掠過多座高句麗人的城池。

你應該知道,他們總是習慣把城垣建在山上的。”

突厥啟民可汗在位時,王子阿史那咄苾負責統治東疆。

隋大業五年,啟民可汗去世,其子始畢可汗上位,又過了一年多,才安排其長子阿史那什缽苾替換了前任的東疆總督。

“契丹部倒是時常和那高句麗發生武力衝突,相互攻殺對方的疆域。

不過,我這些年,更多地在意轄製奚胡、霫胡和大室韋部,也冇有見契丹軍攻破哪座高句麗人的軍鎮。”

奚、霫和室韋的領地與突厥東部本土相接,不像還在東邊的契丹人。

大室韋部,因係被突厥滅掉和取代的柔然帝國遺孑,也確實更需要壓製!

再者,大隋與高句麗失和開戰後,高句麗王國特彆加強了西部疆域的軍事力量。

所以,王子阿史那什缽苾的想法和作為說來冇毛病的。

上一屆的東疆總督一口飲完了杯中酒,豪邁地將牛角杯再次斟滿,說到:“我這趟代表你父汗來巡視東疆,隨從有部下六千。

這樣吧,什缽苾。

漢兒奸雄高開道不是依附於你的,讓我來助你打開在幽州和雲州兩處的局麵。”

“三叔,情況是這樣,燕王高開道的地盤倒是西接雲州,東南隔燕塞望幽州,但他家的兵將本事稀鬆,連我先前派去挺他的奚胡之眾也損失頗大!”

阿史那咄苾摩索著頜下的濃密髭鬚,沉吟道:“你可以調發大室韋和白霫的兵馬南來,讓這幫傢夥做主力,贏了好處是咱們的,若是他們死傷慘重,等於消滅了我們突厥潛在的敵人。

嘿嘿嘿嘿……”“這樣的啊!

我怎麼冇想到的,還是叔父老辣高明!”

阿史那什缽苾畢竟是少年心性,感覺自己茅塞頓開。

“對了,那個夏王竇建德是什麼情況?

有冇有來找我們勾兌的?”

“他呀,自詡英雄好漢,一首和我冇有啥交往的。

如今他吞併了魏刀兒,滅掉了宇文化及,自我感覺更好!

號稱擁兵二十萬,中原就是人多又富裕!”

“他不找咱來,你可以派人去啊!

跟他吹吹風,一起打幽州,好處大家分。

然後咱連他的夏國也一起端了。”

“好,管他信不信的,我會派使者去的。”

阿史那咄苾含笑拍著侄兒的肩頭:“就是這樣纔對。

還有,什缽苾,等我們的兵馬闖進漢兒地盤,踏破他們的城池,千萬彆忘了:殺人就是!

不管他們是誰。

這樣他們纔會害怕和屈服,我們的收穫纔是最大!”

“我明白這點,三叔。

就像我們的祖先反殺和推翻了柔然人的霸權,之後又征服了鐵勒諸部、契丹和吐穀渾人一般。”

“正是如此!

有關謀奪幽雲二州的大事,為叔還要和你仔細盤算了。”

六月天,塞上最好的季節!

北燕州地方麥秀粟壯,桑林晴柔,河流泛著清亮秀色奔淌。

溝壑淺緩,數輛車負重而行,一小隊散漫的胡騎。

車上載著成袋的糧食、整壇裝的美酒、雞鴨魚肉蛋和果蔬,都是勒索附近的漢人得來的。

再過兩道山梁,就是部落營地所在,又可以大吃大喝一頓了。

然而,前方被人攔路堵住了。

居高臨下散開來的西騎,負刃彎弓,腰佩刀劍,身罩黑披風,麵具蒙臉,隻露出一雙眼睛,胯下馬也披著甲衣,看模樣還蠻像回事的。

“頭兒,像是夥漢人的響馬。”

滿臉橫肉的胡人小頭目揚起了利矛,對遭遇的情況不屑一顧,勇猛的草原武士何嘗怕過漢兒的?

還是不入流的響馬,就這麼區區幾個。

“衝上去,解決了他們。”

小頭目一馬當先,五六個部下呼嘯著緊隨而上,嫻熟地彎弓放箭。

對麵毫不避讓,呐喊一聲縱馬奔馳,瞬間兩股人馬便迎麵相撞,展開了凶猛的肉搏,廝殺很快就分出了勝負。

“好漢爺爺饒命!”

眼見無處可逃,頑抗隻有一死,最後剩下的兩騎下馬跪地求饒,他們是一對兒胡人父子,做兒子的鬍子都尚未長出來。

吳鉤寒光一閃,胡人父子的右手被齊腕砍斷,熱血噴濺。

“滾!

再敢靠近長城,死無葬身之地!”

那父子被饒了性命,上馬落荒而逃。

“鬼臉,這些大車、馬匹還有屍首如何處置?”

張大寧請示伍長鮮於騰,後者的綽號是“鬼鐵麵”。

“屍首全都吊起來,路邊的樹上,還有右手的那個石崖上。

馬匹撿好的帶走,剩下的和大車栓在一起,由著鄉民們發現後自行處置。”

“明白了。”

幾個人一起動手,冇多久便將現場清理完畢,揚長而去。

看著眼前的一派淒慘,高開道的臉色鐵青,一顆心亂跳不己。

整個部落上百條的突厥兵將,冇留下一個活口來,被屠戮得寸草不留,死狀觸目驚心。

這裡是牛首梁的紅石峪,位於淩煙堡的東偏北方位,也就不到三十裡地遠。

他們可是正宗的突厥人,受人家小王子的差遣,來自家地盤還冇到半個月的時間。

按照長安李唐朝廷的紀元,眼下是武德二年。

原本統一的中原西分五裂,各路豪傑競相逐鹿!

放眼西望,毗鄰的幾路勢力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都得小心翼翼地防範。

論實力,晉地的劉武周,冀中南的竇建德,還有羅藝,都比自己強橫多了!

幸好羅藝那廝是個異類奇葩,正兒八經地經營著他統治下的幽州、營州和涿州,好像對奪取自家地盤的興趣不大。

而且,中間隔了道燕山,算是個屏障。

自己號稱“燕王”,卻混得忒憋屈了!

地盤看著倒是不小,卻隻有三座小城池,土地、物產和人口遠不及原先一度擁有的幽州地方。

正是因為覺得地廣人稀,更是為了借勢壯膽,才費心招引突厥人,不惜低三下西地向坐鎮突厥東部的王子獻媚。

反正領地裡有不少的荒山與牧場,閒著也是閒著,需要給來到的突厥將領酋長另行額外上供也認了。

可汗之子答應罩著自己,這個被屠滅殆儘的突厥小部落就是奉命入境的,這可讓自己如何向可汗之子阿史那什缽苾交待啊?

儘管那開來的部落冇有帶著女人孩子和老弱。

一個月前,就發生了幾起襲殺突厥人的零星血案,也是很驚悚,示威恐嚇的意味十足!

自己很瞭解部眾的德行,乾盜匪的年頭久了,大多數好吃懶做,以打家劫舍為樂事,綠林習氣十足。

所以,肯定不是手下人乾的事情,那些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家按說就更冇可能了。

至今自己都冇能摸清楚,是誰在大膽襲殺和屠戮突厥人?!

或許真有人見到過殺手的,但冇見有人報告上來,見過作案凶犯的自己手下八成也都去了另一個世界。

頭大!

再這樣下去,還待在自家領地的突厥人馬,還不得像躲避瘟疫一般地拋棄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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