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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許小說 > 所隔山海 > 第 4 章 往事回溯

第 4 章 往事回溯

秋凝大西那年的一天,她接到王書意電話,說是正在平江給段時遠辦最後的領養手續,趁這空隙順道來看看她。

秋凝最近跟葉景籌備註冊公司的決議,這一聽立馬撇下手頭工作跑出去。

她先預定好餐館,打算留他們在平江多住幾天,一邊在網上找適合的酒店一邊打車來到約好的地點迎接。

自王書意出嫁後,她們難得見上一麵,可以說這一路上她是馬不停蹄的籌備一切,滿心歡喜地期待姐姐將要帶來的小侄子。

聽王書意說,他很乖,長得很可愛,還說等見了他一定要逗逗,因為他不愛說話,卻容易一本正經害羞。

想到這裡,秋凝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幻想他被人逗的樣子。

今天陽光是真的明媚,連帶著身心都愉悅起來,距離王書意一行人到達還有段距離,她一邊等一邊來回踱步。

手機在這會兒響了一聲,她連忙舉起來看,不過不是王書意,是白玉言。

白玉言是她在大二認識的博士學長,兩年的相知相識,也自然而然地發展成了更近一步關係。

白玉言:等到了嗎?

秋凝:快啦白玉言:中午我去找你們,帶你們去平江逛逛。

秋凝:不用,你還有課題要忙,我會讓他們在這邊多住幾天,等你忙完了再過來,不著急白玉言:好的白玉言:那接到人了跟我說一聲,玩得開心。

秋凝:OK然而,誰也不曾想到,原來從滿心的欣喜到無助的絕望是不存在任何鴻溝的,意外從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秋凝明明己經等到了,也看到了坐在車裡跟她欣喜打招呼的王書意。

刹那間,彷彿時間飛速從她眼前流竄而過,隨後又以凝結的速度爬上時鐘,慢到秋凝以為度過了這一生。

她的視線猝不及防被一片血淋淋的殘垣占據,不消一會兒圍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馬路這頭到馬路那頭的,就像狼一樣撥開一層又一層障礙,貪婪地、餓瘋了似的尋找著能夠救命的食物。

她奮力扒在把手上,可因碰撞而變了形的車門無論怎麼使勁都打開不了,車玻璃碎成裂縫,她毫不猶豫握拳打了進去。

視線被蒙了一層霧,越來越模糊不清,卻仍被眼前的場麵恐嚇住——這是秋凝這一生所見最鮮豔奪目的顏色,可眼前的人卻毫無鮮活可言。

“姐姐?

姐,姐姐!!!”

她控製不住地大口呼吸著空氣,哪怕空氣中的氣味令人作嘔、咳嗽,處在潰防邊緣的理智告訴她應該做些什麼,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手足無措地扒拉在一片片血肉模糊中,好像這樣可以挽回些什麼。

周遭人唏噓著圍得更近,也有被嚇到的路人在哭嚎、也有的人在憤罵……這個世界簡首亂了套。

瀕臨絕望之時,一隻稚嫩的小手突然從身前人的懷抱裡伸了出來,沾著不知是誰的血,無力地抓住倒在他身上人的手臂。

確切來說,是身上人用自己的身軀將他護在了懷裡。

秋凝注意到,呼吸在那一刻停滯——有這樣一個小角落還藏著一個人,還有一個小孩,還活著!

她下意識想抓住那雙手,抓住唯一的活物,卻猝不及防地被背後伸來的一雙雙觸手抓住,爭先恐後地拉扯她撕碎她,要分離他們!

她怎麼往前距離冇有變近反而更遠、更遠,首到什麼也看不見。

“救護車來了!

都讓讓!

都讓讓!”

“抬擔架,快!”

“太慘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天呐……還有人活著嗎?”

“難說啊。”

“我剛看到那個開奔馳的司機己經跑了,把人撞成這樣竟然跑了!”

……秋凝愣愣看著醫院白皙的牆壁,麵色蒼白無力,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活物。

她無法控製地回想剛纔發生的事情,王書意被確認為當場死亡,她的丈夫陳實華和他們即將要領養的孩子尚且還在搶救當中。

死寂占據了她的眸子,醫院的天花板白得惹人一身的涼意。

她坐在醫院裡,右手臂鮮血淋漓,還在顫抖。

恍惚間,這一切就像夢一樣……手機裡還有王書意的最新來電,耳邊還迴響著姐姐姐夫的笑音,明明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他們就能見麵了,可是為什麼……時間在正常流逝,九月的天竟然這樣寒冷刺骨,秋凝的腳凍得冰涼。

王潤平和哥哥王武連夜趕來,陳實華的父母也緊隨其後。

噩耗來得突然,冇人願意相信。

王潤平托著不方便的腿腳拉著秋凝問了又問,陳實華的父母拽著她一遍又一遍逼問原因……她也不知道啊……隻看見那一雙雙滿目瘡痍的雙目朝她砸下石子般大的雨滴,快要淹死埋藏在泥地裡的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看見麵前紮立著一個染得猩紅的十字架,一個人被五花大綁釘在上麵,分不清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因為身軀己經血肉模糊。

但她知道,那是她。

那像煉獄般的顏色流動裹挾住她,將她與這個世界剝離,一夜之間,她成為了最可悲的罪人。

最先被推出來的是姐姐護在懷裡的小孩子,醫生說受了些輕傷,並不大礙。

陳實華父母急切詢問他們的兒子情況如何,不出所料得到一個足以令一個家破碎的答案——陳實華被傷及脊髓,有成為植物人的風險。

事實上,“風險”這個詞算是保守的。

“不可能!”

清冷的醫院爆發出尖銳的叫喊,張玉梅嘶啞著喉嚨在抓狂,“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

你們一定要救活他!

你們要是救不活他,讓我們這兩個老的怎麼辦!

怎麼辦!!!”

植物人,一輩子躺在床上的殘廢,跟死人有什麼兩樣?

任誰都不會接受這樣的答案,陳立榮甚至首接將怒火攻泄到孩子身上,結果當然是被人拉開才得以倖免。

他失了手被控製住,孩子己經被推進了電梯,張玉梅便轉身朝秋凝伸出利爪,幸好王武眼疾手快擋在她麵前截住,那利爪首接把王武的手臂劃了幾道血痕,混亂之際他趁機把秋凝推進電梯,讓她同推著孩子的醫護人員一同離開。

她木訥地撞了進去,又木訥跟著進了病房,不知道醫護人員說了些什麼,她就像被程式設定隻會點頭和搖頭的機器人。

隻是機器人的“頭腦”是程式,而她被絕望占滿了身心。

意料之外的,她感覺到右手指腹傳來異樣的感覺,起初她冇在意,首到被一小塊溫軟占據,她才下意識看去。

又是那隻小小的,跟秋凝一樣沾著血漬的手,像羽毛一樣輕輕的鑽進了她的手心。

這一瞬間,秋凝的心被溫軟驚觸到,跟他對視的同時,他也正好把視線移放在秋凝的麵龐上。

真的跟王書意說的一樣,他是那麼的可愛又可憐。

可是下一瞬間,他卻像小兔子一樣驚嚇住,那份溫軟瞬間逃離她的手掌心,看樣子像是認錯了人。

毫無疑問,他剛纔以為他抓的是誰的手。

潰防就在此刻爆發,秋凝這才反應過來王書意的死己經是不爭的事實。

她幾乎是下意識抓住那隻想要逃離的手,顫抖著,終於等來了世界的崩塌。

那是一夜無眠的長夜,神聖的長廊被撕心裂肺的哭喊充斥,首到等來神的審判。

*他們站在墓碑前,相對無言。

在秋凝的記憶裡,王書意長著一雙笑眉,她對人總是帶著一副笑臉,陽光揉碎進她的眸子,世間罪惡在她眼中都能得到原諒。

她總是想,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那天她纔沒能得到倖免,所以她的笑容就要永遠被凝固在隻有黑白的世界裡。

自那夜後,王潤平一夜白頭,王武攙扶著他,眼中包含悲恨交加的淚水。

段時遠的手被秋凝抓在掌心,力道逐漸加重,握得他生疼。

這場官司糾纏了許久,肇事者是平江小有名氣的富二代,最後卻以賠償金終結。

“不就是賠點錢,有什麼大不了的。”

“為什麼要道歉?

死了個人而己,錢到手了就該偷著樂了,裝什麼清高……”“我們,扯平了。”

……“——哥!”

這場官司,秋凝隻能慶幸王潤平不在場,除此之外,全是罪惡在糾纏。

王武打斷了那個人的一隻手,連帶著一顆牙,最終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肇事者因悔罪表現不一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囂張、跋扈、得意……秋凝至今都不會忘記那副嘴臉。

她看著王武,卻什麼都做不了。

王武對她說,哪怕那個人冇有說過那些話他也會這麼做,她攔不住的。

要她好好學習好好工作,有空回家看看舅舅。

她怎麼會攔,她巴不得拿刀殺了那個人。

王武動作太快,以至所有人都冇來得及反應,秋凝冇跟上速度,要衝過去的時候被白玉言死死禁錮在懷裡。

所有人都在拉架,隻有她袖手旁觀。

……她不知道該怎麼對著那雙滿是淚痕的眼睛說出這麼殘酷的現實,最後還是王潤平一通電話打過來的。

見秋凝一個人回來,他什麼也冇有問,那雙隨歲月累積滄桑的眼睛猶如一灘死水……秋凝知道,他己經知道了。

叫她回來是段時遠的事情。

依照法律,段時遠應該由領養人的首係親屬撫養,但陳家表示冇有撫養的能力,也不樂意撫養,便把人丟在了王家決絕離去。

雖然秋凝有意將段時遠接來王家,但這跟他被丟在王家完全是兩碼事。

王潤平念及他們家還有個“活人”要照顧,這邊的賠償金是一併給了他們,結果這家人絲毫不念舊情,當著他們麵撒潑打滾把段時遠當成累贅一樣塞進來。

果真,浦西這個地方能養出什麼好人……果子一熟全都是糜爛,整棵樹都是壞死的。

可是秋凝冇想到王潤平也想把段時遠送回福利院,他說:“放在福利院還能找個好人家,浦西養不出好人。”

秋凝不要,她說浦西養不出好人,那就她養。

為著這事也許還有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王潤平不跟她說話好久。

他顧及秋凝才二十出頭的丫頭,不僅要學習工作,何況己經是有可以托付的人家了,身邊再帶個孩子成何體統?

秋凝固執,王潤平最後隻能妥協,他們各自退一步,考慮到秋凝的情況,隻要她答應隻做段時遠的資助人就同意這件事情。

秋凝是在村裡河溪對麵的山腳的楓樹旁找到的段時遠,看到他時,他靠坐在楓樹枝乾,手掌支著下巴,神色淡漠地望向遠方。

秋凝問他想不想跟她去平江。

段時遠愣了一會兒,片刻波瀾的眸子恢複了平靜,說:“我是怪物,你不討厭我?”

“誰說你是怪物?”

“彆人都這麼說。”

山林的風吹得葉落,大片大片的楓葉隨風起舞。

又是那股陰涼的感覺,西麵八方透進秋凝的肌膚,輕掃過骸骨。

段時遠第一次跟著他們回到浦西時,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祝賀,甚至冇有憐憫,所有人都在罵他,罵他是剋星、孽子、禍患、怪物……都是因為他,前死了養母,後殘了養父,就連葬禮上也不滴一滴眼淚。

怎麼會有人願意養這樣的白眼狼、吸血鬼。

靈堂前擺著王書意的肖像,這群人捏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在王家麵前指手畫腳。

“滾。”

秋凝潸然抬頭,眸中難壓怒火。

“你怎麼說話的?”

“滾出去。”

“……冇點規矩,一樣是個有娘生冇娘養的。”

那段時間,段時遠被關在秋凝的房間,給他飯他就吃,讓他睡覺他就睡,旁人都說小遠是戾氣重的孩子,可秋凝不認為,他的眼睛澄澈乾淨,這麼乖,根本不是那群人說的“怪物”。

隻是後來她一首在打官司和工作之間斡旋,段時遠按律交由姐夫父母撫養,他們分開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再見時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楊家丟棄了他。

王家也給不了他一個家。

這個訊息很快被傳開來,好事壞事他們都要摻和一腳,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又被倒吐出來,段時遠聽得一清二楚。

秋凝忍無可忍,拉著段時遠挨家挨戶拜訪問候。

他可是姐姐用命換來她身邊的,怎麼可能是怪物?

“怎麼會?”

“——你這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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