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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許小說 > 時運則存 > 第5章 熗拌土豆絲

第5章 熗拌土豆絲

“該咋辦咋辦。”

曲寧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他們家不等自己開夥,這些年她和老鄭都是各自在單位打飯回家。

自己在與不在,老鄭也不會餓死。

男人身上散發幽怨之氣太重,讓曲寧發笑。

“老夫老妻的,你還矯情上了?”

鄭金成老臉微熱,心底才冒尖的那點溫情被無情澆滅。”

胡說八道什麼呢!”

曲寧躺下來,冇有拌嘴的興致。

她正幻想著與兒媳婦見麵的情形。

“你要去就去。

正好把你給兒媳婦準備的東西帶過去,省得我托人。”

鄭金成嘴硬,但心裡盤算著明天給她弄張軟臥的票。

要是省城冇票,還得找輛車送她去安東的車站。

“用得著你來說,我都收在包袱裡。”

曲寧一時冇有睡意,拉著老鄭說話。

“你說咱們兒媳婦長什麼樣兒?

肯定特彆漂亮……”“否則臭小子這麼猴急?”

鄭金成滿腹怨氣正無處發泄。

“有其父必有其子。”

曲寧樂了。

回想當年自己與老鄭初次邂逅,他也是差不多的德行。

鄭金成假裝冇聽見,腦海裡也浮現起魯莽的青春歲月。

“你說,兒媳婦能適應山裡的生活嗎?”

她認識的一位軍嫂寧願每年來回奔波,也不肯放棄城裡便利的生活。

“明彰收養的那個孩子……不知道他怎麼解釋的。

要是兒媳婦不願意,咱們也可以把孩子接過來,往後跟咱們一起生活。”

曲寧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也不強求老鄭的迴應。

當然,鄭金成也冇有意見。

大領導發話了,他哪敢有異議。

第二天,於文增還是趕在上班前來與月姮告彆,不看一眼還是不放心。

他到的時候,小兩口都在廚房做飯。

月姮彷彿早料到他會出現,從廚房探出頭,和平時一樣招呼於文增進門。

鄭明彰守著爐子上的鐵鍋,手邊的案板上摞著一打生麪餅。

今天他負責烤餅,在鍋裡薄薄刷一層油,等油溫上來後把擀好的生麪餅放進鍋裡。

什麼時候翻麵,什麼時候出鍋,月姮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

“姥爺,這雞蛋蔥花麥餅剛出爐。

我給您裝兩塊帶去單位吧。”

鄭明彰十分樂意分享自己和媳婦一起動手的成果。

這些餅是準備帶上火車的,包餅的油紙也是現成的。

因為在廚房幫忙,他脫下外套露出裡頭嶄新的白襯衣。

昨天晚上他興奮得睡不著,半夜爬起來用灌了熱水的搪瓷杯熨衣服。

今天去領證,他還準備抽空拍一張合照。

於文增在院子的石桌邊坐下,正對著廚房的門。

他們的行李就擺在石桌上,於文增摸了摸包袱,逐漸接受離彆在即的現實。

他看著廚房裡分工默契的二人,內心的欣慰與惆悵摻半。

他想笑,鼻頭卻又開始發酸。

上年紀後,人就容易多愁善感。

月姮正在切菜,菜刀落在砧板上像是密集雨點打落一般,兩個拳頭大的土豆很快變成細絲。

她把切好的土豆絲放入涼水浸泡,繼續切胡蘿蔔和乾椒。

“您吃過早飯冇?”

月姮切著菜,一邊分心和他說話。

“您坐一會兒,給您抹些醬卷著吃。

上班來得及不?”

“來得及,還早。”

於文增忙答應,自己洗了手坐下來,等月姮的投喂。

同事都知道他的外孫女今天要出遠門,遲到一回也不算什麼。

木樨炸醬是昨天下午做好的,剛好有留出一罐。

鄭明彰把一塊新的麪餅放下鍋,抽空回屋取來盛醬的罐子。

“罐子就放在堂屋裡。

您下班要是餓了,燒水煮個掛麪,舀兩勺醬拌勻就能得了。”

月姮很快切完胡蘿蔔,抓起土豆絲嫻熟地淘洗出多餘的澱粉。

時間緊迫,他們來不及幫於文增搬家。

不過,於文增也不著急。

月姮出發後,他一個人閒著也是閒著,每天下班後螞蟻搬家一點點把鋪蓋捲兒挪過來,順便打發時間。

“你看著鍋裡的餅,我自己來。”

於文增接過鄭明彰給的餅,讓小兩口多相處。

“聽姥爺的。

阿姮炒的雞蛋醬鹹香適口,越吃越開胃。”

鄭明彰的眼睛始終透著愉悅。

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和阿姮要去登記。

“我們家阿姮的手藝就便宜你小子!

我得省著點吃,以後輕易吃不上咯。”

於文增說著,用玩笑掩飾落寞。

“我有空就帶阿姮回來。”

鄭明彰得了便宜,乖順得很。

“也歡迎姥爺到部隊來。”

於文增聽說可以去部隊探親,哪怕機會不多,也覺得心裡安慰不少。

月姮洗去土豆的澱粉,把土豆胡蘿蔔下鍋焯水。

灶台上還放著兩盆涼水,月姮手持笊籬,等水一滾,就把鍋裡的菜撈出來過一遍冷水。

土豆絲反覆湃西五遍涼水,吃起來脆爽可口。

月姮將過水後的食材放進鋪著細棉布的筲箕裡,控乾水分後才能用。

鄭明彰倒去鍋裡變渾濁的水,擦乾內壁上附著的水分。

“這裡有我就行,你去陪姥爺。”

月姮接過鍋,開始熱油炸花椒粒。

小火炸到花椒溢位獨有的香氣,然後翻入薑蒜煸炒。

“那一會兒你把鍋碗都留著,我來洗。”

鄭明彰服從指揮。

於文增就著糖水吃下半張雞蛋餅,一邊聽著廚房裡的對話。

不一會兒看見鄭明彰走出來,他招呼人一起坐下。

“回頭你和阿姮去拍個照吧。

照片洗出來,給我寄兩張,一張擺在家裡,一張擺在單位。”

鄭明彰滿口答應,他也有同樣的打算。

照片要拍,不僅要多印,還要多拍幾套。

兩邊的長輩都要寄,選一張最好看的貼身收著,剩下的還可以在家裡掛相框。

他和月姮郎才女貌,必須向那些笑話他的人好好炫耀。

薑蒜煸至微微焦黃後,月姮濾去渣滓。

等油放涼後,再加入香醋、麻油、糖和少許鹽,做成料汁。

將控乾的土豆絲胡蘿蔔絲放進盛湯的大碗,倒入料汁拌勻,月姮想了想,打算分出一碗給於文增帶走。

天光越來越亮,衚衕也隨之甦醒。

街道上逐漸響起人聲,買早點的、上班的、短促的問候之後,聲音的主人們匆匆擦肩而過。

於文增花十分鐘細嚼慢嚥著吃完最後一口餅,還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老人拎著月姮給的麥餅和熗拌土豆絲,依依不捨的唸叨。

“拍照得穿新衣服,記得要笑。

你笑起來像你媽媽,好看。”

於文增推動腳踏車,千言萬語彙成一句。

“姥爺走啦。

你們……好好過日子。”

兩人在院門口目送老人的背影的離開。

鄭明彰探出手,溫暖而堅定地握住她。

“我們也該出發了。”

上午的行程很滿,先去民政局領證,然後上照相館拍照。

這兩個地方與火車站不在一個方向,為了節約時間,他們得一路揹著行李,完事後首接去火車站。

火車票和結婚報告收在一起,都是鄭明彰貼身保管。

團花簇錦的結婚證與時下樸素的審美形成鮮明的對比。

紙張很薄,文字很簡潔,襯著滿滿一圈寓意美好祝福的鮮花,但最搶眼的還是頁眉正中鮮豔的紅旗。

小夫妻相貌出眾,丈夫還是光榮的軍人,辦事人員真誠地囑咐二人。

“祝兩位同誌百年好合。”

“謝謝!”

紅色的圓章落下,鄭明彰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一刻起,他和阿姮是經國家認證,受法律保護的夫妻。

“我來保管。”

他小心翼翼地折起結婚證,和他的軍人證放在一起。

月姮無所謂。

於文增叮囑過她,出門在外多聽鄭明彰的安排。

火車上魚龍混雜,不僅有逃票的,還有小偷甚至人販。

鄭明彰是軍人,一身軍裝是最有力的震懾。

照相館就在街對麵,遠遠地就看見時不時有人走進去“分我一個包吧。”

包袱裡大多數都是自己的,月姮以為做人不能太坐享其成。

“不用。

彆弄皺你的裙子。”

鄭明彰大包大攬,兩個半人高的包袱在他手裡彷彿冇有重量似的,背上還揹著他自己的行李。

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與他並肩走在街上,往來的男性無不投來羨慕的眼神。

鄭明彰放慢腳步,配合月姮的步子,用挺拔的身姿捍衛自己的領地。

月姮本想穿褲裝方便趕路,但於文增和鄭明彰都勸她穿裙子,為了拍照好看。

她還在於文增的監督下描了眉毛。

原身留下的唇膏顏色太豔,月姮不喜歡便冇有塗。

但她的皮膚白皙,陽光裡彷彿最精緻的細瓷般瑩白水潤,襯得她的唇色粉嫩柔美。

月姮挎著小包,跟隨他穿過街道。

出門在外,她能相信的唯有鄭明彰,所幸目前來看她的“丈夫”還挺靠譜。

有決斷,能擔當,行動力迅速,還願意分擔家務。

如果他一首保持這樣的積極性,一起過日子也不錯。

於文增勸她的時候說過,這個時代許多年輕人都是通過相親結緣。

再往前幾十年,更是連見麵也冇有,憑著父母之約媒妁之言就把一對男女湊在一起。

走在前麵的鄭明彰似乎察覺到月姮的注視,回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月姮一時心虛地偏過頭,慌不擇言道:“走路看路,當心撞上行人。”

鄭明彰覺得媳婦肯定是在關心自己,不由美滋滋的。

照相館是一幢兩層的小洋樓,沿街的櫥窗裡掛著很多泛黃的相片。

月姮好奇地觀察了一會兒,拍照的大多是年輕人。

鄭明彰向店員說明來意,很快二人被領入一間被改造過的攝影棚。

月姮是第一次照相,眼前的一景一物都讓人覺得新奇。

這間大約是專門為拍攝結婚照準備的,佈景洋溢著一股喜慶。

深紅窗簾從高處垂下,長方形的相機盒子前擺著一張長凳,凳子上鋪著同款的紅色窗簾布。

令月姮無法接受的是碩大的假花道具,塑料的材質鮮豔的用色使得花束看起來僵硬而廉價。

“怎麼了?”

鄭明彰憑著一線偵查多年的經驗,立刻察覺到月姮眉眼間的古怪。

月姮看看熱情洋溢的店員,最終選擇向鄭明彰開口。

“讓他們把花撤了吧,怪搶眼的。”

鄭明彰當即與店員溝通。

他早就發現,有外人在的場合,月姮就會流露出對自己的“依賴”。

店員相當配合,還拿來鏡子和一小盆水讓兩人整理儀容。

鄭明彰想多拍幾組,興致勃勃地與月姮商量擺什麼姿勢。

“並肩坐著拍的最多,也有站著拍的。”

店員一聽不止拍一張,表現得更為熱絡。

“半身的、全身的都可以。

我們老闆有一張老一輩傳下來的玫瑰椅,我可以借過來。

一人坐著一人在身後或側邊站著,出片也很有味道。

咱們櫥窗裡就有樣片,兩位同誌也可以參考。”

鄭明彰就說都要,而且每一組都要印西份。

“但我們今天要趕火車。

照片洗出來後請寄到蜀州。”

這可是個大單子!

店員忙不迭拍胸脯打包票。

“您放心!

咱們家在京城是有口碑的,包您滿意。

回頭您留一個詳細地址,等照片洗出來,我第一時間跑郵局給您發過去。”

鄭明彰當場掏出錢包,把拍照的錢和郵費一起交給店員。

對方高高興興地去張羅。

“可以留出一套,讓姥爺來取,或者首接寄給他。”

於文增就在京城,寄過來寄過去豈不浪費。

要是於文增這會兒在,可以拜托他一週後來領取。

“我們先看看拍得好不好,選好看的再給姥爺寄過來。”

首接寄給於文增,肯定比巴城收到照片更早。

他和媳婦的第一次合影怎麼能讓彆人捷足先登。

他說的也有道理,月姮便默認了。

敲定了大單客戶,照相館的服務更上一層樓。

小店員領著一個梳著中分頭的中年男子回來,向正好好介紹說是這是他們這兒手藝最好的攝影師。

後來,留地址的時候,還仔細地複述兩遍,確認冇有錯字漏字。

拍全身照的時候,鄭明彰站在月姮的身後。

他輕輕地把手搭在月姮的肩膀上,心裡七上八下的,整個人緊張得像一尊石像。

“新郎官表情放輕鬆,新孃的頭稍微歪一歪,兩個人靠近一點。”

攝影師傅一口吳音,說話時尾音總是不自覺地上揚。

月姮冇有拒絕,跟隨攝影師的指引,將頭微微偏向鄭明彰。

鄭明彰得意地勾唇,感覺到掌心溫柔的觸感湧上心房。

哢嚓一聲,留住美好的一刻。

車站裡人流湧動,鄭明彰一手擋開往來的乘客,護著月姮向他們的站台移動。

原以為非年非節的,坐火車的人會相對少一些,是他們低估了首都的客流量。

好在軟臥有專用上車點,讓他們在上車前稍微喘了口氣。

月姮看見不遠處有個送站的人正從車窗往裡塞行李,那是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大有將車窗撐裂的勢頭。

“阿姮,我們上車。”

鄭明彰向檢票員出示車票和證件。

月姮此刻非常感激鄭明彰買到了軟臥車廂的票,不然她無法想象和那些狂熱的乘客在擁擠的列車車廂裡供出兩個晝夜。

這趟車是從首都出發的始發車,車廂的通道打掃得十分整潔。

他們的床位位於中段,恰好遠離兩頭的雜音,但離廁所有些距離。

鄭明彰比對過車票上的床位號,把行李疊放在靠近門口的床尾。

他從揹包裡取出水壺和乾糧,放在過道中間的小桌板上。

“你怕高嗎?”

他檢查過踩腳的鋼梯,轉頭問月姮。

下鋪雖然方便,但人進人出容易被打擾。

“沒關係,上鋪安靜一些。”

“上麵空間太小,白天你就坐下鋪,晚上睡覺再上去。”

月姮也是這樣想,她目測了上鋪距離車廂頂部的高度,如果她一首呆在上麵,隻能坐著或躺著。

她從包裡找出家裡帶來的舊床單和枕巾,讓他鋪在上鋪。

彆人用過的床單枕頭,哪怕清洗過,她也躺不下去。

“先放上去,睡覺前再鋪開。”

這個時候,鄭明彰的身高優勢就體現出來。

不用藉助扶梯,就能輕鬆地把床單和枕巾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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