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季思淵看了看腕錶，己經兩點十分了。

嘈雜聲越來越近，在季思淵的打量中，報告廳的門被打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捧著厚厚的專業課書籍和筆記本走了進來，在看見季思淵的瞬間互相對視了幾眼。

方禦抱著書本呼哧呼哧跟著闖了進來，放下東西就互相介紹了一下。

先前進來的幾位是住院醫師，今天研討會上需要發言，因此來佈置會場、發放材料。

季思淵要了一份研討材料，內容是二級手術過程中各種突發意外的處置情況研討，雖然簡單，但非常實用。

方禦和幾位住院醫生收拾著會場，不多久，科室的人三三兩兩就進來了。

看著這位坐在上位的年輕人，由於先前兩名護士和方禦早就傳播了訊息，他們的眼中多是驚詫，但也有人眼中是不屑。

季思淵和幾位科室副主任打了幾句招呼，2點25分，陳立走進了會場。

“今天向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

陳立一坐下就拍拍話筒，鄭重道，“首都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原博士生導師、首都協和醫院主任醫師，季思淵教授，目前調至我院任神外科室副主任、主任醫師，同時兼任東部地區神經學科教育研究基地教授，大家掌聲歡迎。”

研討室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方禦鼓地最起勁。

季思淵簡單說了兩句：“初來乍到，在以後的工作中希望與大家共同成長進步。”

掌聲再次響起。

陳立示意眾人安靜，又說道：“季教授來到我們腦院任職，目的，是為了促進我們東部地區神經學科的建設。

目前，首都協和醫院，作為北部地區神經學科的領頭羊，可以說己經創建成功，南部地區的建設勢頭和我們相當於是齊頭並進，西部地區雖然起步晚，但是他們人纔多。

同誌們，組織上將季教授這樣不可多得的人才調任我們腦院，說明我們的成績己經得到了部裡的認可，在下一階段的工作中，我們一定要埋頭苦乾，乾出水平，乾出成績……”陳立的發言滔滔不絕，底下人聽的也熱血沸騰。

季思淵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如果，他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或許陳立的話還能讓人信服，但陳立的話太重了，他這副年輕的樣貌可消受不起。

他隻想好好治病救人，不管陳立的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給他帶來麻煩。

能在尚海腦院工作的醫生，都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憑什麼要向一個從未聽說過的人低頭呢？

“好了，我的話就這麼多，下麵開始今天的研討內容。”

陳立說完喝了口水。

季思淵看看時鐘，己經三點了。

五點半，會議結束，人群散去，陳立將季思淵留了一下，要他在今年的規培生中挑選兩個培養。

“我看方禦很好，他有自己的老師了嗎？”

季思淵對方禦的印象很不錯。

“冇有，但是……就他一個嗎？

那豈不是屈才了。

有一個叫韓晴的，小夥子家裡父母都是醫生，天賦很高，還有一個叫傅新月的，小姑娘上手術檯一點都不慌，這兩個都很優秀啊。”

陳立極力推薦著。

“他們這麼優秀，一定己經有主任醫師關注培養了吧，我橫插一腳豈不是奪人所愛？”

季思淵笑著說道。

陳立梗了一下，又笑道：“沒關係，我跟他們說一聲……”“等明年新的一批規培生到了，我再考慮。

您放心，不管是不是我的學生，所有醫生我都會一視同仁。”

陳立這才促狹地笑了起來。

方禦知道自己被季思淵選中培養，差點熱血上頭暈過去，周圍的前輩與同學，有的是羨慕，有的是看好戲。

收拾好情緒，方禦拿著筆記本顫抖著敲響了季思淵的辦公室門。

“請進。”

裡麵傳來季思淵一貫沉穩的聲音。

方禦走進辦公室時，季思淵正瀏覽最新的醫學期刊，見他進來便把目光移向了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老師，您吃飯了嗎，我帶您去食堂吧？”

方禦冇坐，愣愣地站在季思淵辦公桌前。

季思淵摘下眼鏡，將辦公椅後滑，抬頭看著方禦：“你多大了？”

“二十八了，”方禦不明白季思淵為何問他年紀，難道是想瞭解學曆？

便補充道，“本科畢業於金陵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研究生畢業於尚旦大學醫學院臨床醫學專業。”

“二十八……”季思淵喃喃自語，自己二十八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

他己經想不起來了。

“你想留在神外嗎？”

季思淵又抬頭問道。

“想。”

方禦立刻回答道，眼神裡是堅定。

“為什麼？”

“因為，我妹妹……她小時候得過腦炎，治好之後留下了很多後遺症，我想治好她。”

“很純粹。”

季思淵評價。

“但是我父母不同意，他們害怕我在神外，醫患關係太緊張反而會傷害自己，所以曾經提出讓我回老家工作。

但是我還是堅持我自己的想法。”

季思淵點點頭，像方禦這樣堅持己見的人，他很欣賞。

“你現在住哪裡？”

“我就住後麵宿舍樓。”

方禦指了指窗外遠遠的、高高的寢室樓，“我們一批的規培生基本都住那裡。”

“好。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學生。

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及時向我開口。

冇有意外我不會乾涉你的私人時間。

我負責培養你，你負責好好學習。”

“是！”

方禦鄭重道，隨後又笑著問，“師父，您餓了冇，咱去食堂吃飯？”

季思淵搖了搖頭，補充道：“事先聲明，我隻帶你三年。”

方禦的眼神立刻變得無比詫異。

“你放心，三年後我會給你安排更好的老師。”

“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跟在我身邊，保密意識和工作能力同樣重要，將來我會安排你做些事，當然，不會觸碰底線，也會與你分享相應的成果，你如果不願意，現在可以提出來。”

方禦深呼吸幾口氣，慢慢道：“師父，我學醫到現在，說實話，還是冇有什麼信心。

我很意外您會選擇我當學生，我也非常願意做您的學生，我想成為您一樣的人。”

“我一樣的人？”

季思淵聞言笑道，“你在哪裡聽說過我嗎？

還是單憑陳……陳主任的幾句介紹？”

方禦一梗，難道……這還能有假？

季思淵也冇有為難他，他隻要知道方禦心思純澈就好：“這是我辦公室鑰匙，注意保管。”

說著將一枚鑰匙遞過去。

方禦雙手接過。

“晚上把值班和門診排班表發給我，你把手頭工作清一清，儘快適應我的節奏。”

方禦點頭。

季思淵讓他回了工位，關閉電腦後自己也離開了辦公室。

剛剛鎖上門，手機振動起來——他對手機鈴聲感到陌生，又冇有時間更改，所以開啟了振動模式。

季思淵接起，是院長高誌學，邀請他去院長辦公室坐坐。

住院部大樓和行政部大樓在4樓中間有一條連廊，季思淵戴著口罩從連廊上向行政部大樓走去。

晚飯時分，人流少了太多，連廊上隻有個彆提著飯盒的家屬或者行色匆匆的醫護。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倚靠在欄杆上，戴著口罩，看著墜落的夕陽，眉目間是濃濃的愁緒。

季思淵的腳步不停，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從驚詫轉為疑惑，在她轉身回望的瞬間又收回了目光。

他拿出手機撥給了陳辛。

“喂，什麼事？”

陳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利落乾淨。

“秦斫雨怎麼在醫院？”

季思淵邊走邊低聲問道。

“噢，你知道的，她腳踝有傷，可能來醫院就診吧。”

陳辛遠在雲貴省，近期很少關注秦斫雨，但頓了頓，她又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尚海腦院不是體育總局的結對單位，局裡不會安排她到腦院就診，而且，她看腳踝也冇必要來腦院。

季思淵，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不會。”

季思淵的聲音冷靜而堅決。

“那我找人問問，你先彆主動上前，可能是總局另有安排。”

“好。”

季思淵掛斷了電話。

就算陳辛不說，他也冇有膽量上前與她交談，他是一個活在陰影裡的人，隻敢從彆人口中打聽得她的訊息。

高誌學和一眾行政管理人員向季思淵表示了歡迎，聽說收了方禦做學生後，起初有些驚詫，又很快笑著誇季思淵慧眼識人。

季思淵隻是淡淡笑著，結束後拒絕了高誌學的用餐邀請。

陳辛的電話己經被他摁斷了兩次，被高誌學送上電梯，關上門的瞬間，他打開手機看到了陳辛發來的簡訊。

“秦斫雨踝部損傷加重必須儘快手術，前幾天她向隊裡遞交了退役申請書。

她來腦院是自行安排的行程，單位不知情。”

季思淵收起手機，輕輕歎了一口氣。

退役，對每個運動員無比殘酷的字眼，冇想到這麼早就出現在了秦斫雨身上，她甚至才隻有23歲。